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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96年呼市少年被枪决,死后9年才知判

文|陈可爱

来源|旧闻档案

前言

“我杀了0个人,你们怎么说我杀了9个?少诉了条人命啊。”

年月28日,呼和浩特市中级人民法院对赵志红案进行了不公开审理。当赵志红发现年4月9日那桩案件被漏掉时,他及时打断,法庭审理因此中断。

杀人狂魔赵志红,自年起,在长达0年的时间内犯案累累,强奸27起,残忍杀害0名受害者。落网后所做笔录长达34页。

然而,笔录第29页中记录的“4·09”命案,却一石激起千层浪。

真凶赵志红自己都主动供述“4·09”命案(也称“呼市厕所命案”)的犯罪事实,为何公诉机关却“大意”地漏掉呢?

原来,这起命案早在0年前就已经被侦破,当年的真凶——8岁的呼格吉勒图,已经被枪决处死。

当年正值全国“严打”,案件侦破“从重从快”,因此,这起命案从案发到执行死刑,前后仅用了62天,一桩命案、一条人命便仓促地画上了句号。

0年后,赵志红却称自己才是这起已经审结、执行完毕的杀人案的真凶。将当年的句号,猛然拉成巨大的问号和叹号。

一案竟有两凶,两个凶手都承认在同一厕所内奸杀了同一名女性,真是匪夷所思。

是冤案、错案还是案中有案?呼格吉勒图和赵志红究竟谁才是这起血腥惨案的真凶?

蹊跷案情少年命殒

年4月9日晚,呼和浩特卷烟厂的工人呼格吉勒图吃完晚饭回工厂,因为怕别人闻到酒味,便去买了泡泡糖。

买完泡泡糖回来,他神色慌张地拉着与他同龄、同厂的好朋友闫峰往外走,路上他说:“小闫,出事了,死人了。”

原来,他路过第一毛纺厂家属区的公厕时,听到女厕里有女人的喊叫声,他猜测估计出事了,便拉着闫峰一起去瞧瞧。

两人在女厕所外喊了两声,无人应答。为以防万一,他们决定进去探个究竟。

当时天色已晚,厕所光线昏暗,他们点着打火机进去,被眼前一幕吓得魂飞魄散:一个裸着下半身的女人,仰躺在厕所阻隔坑位的矮墙上。

两个才8岁大的小伙子吓得怕腿就跑,跑出巷子后,看到十字路口有个治安岗亭。呼格吉勒图想报警,闫峰害怕惹祸上身,便说:“别报了,咱们回车间吧,别回头怀疑咱们俩的。”

善良的呼格吉勒图却执意报警,希望警察能抓获真凶,于是他让闫峰先回烟厂帮自己请假,随后主动走进治安亭报案。

遗憾的是,踏入治安亭的那一刻起,他的厄运开始了。

当晚,呼市公安局新城分局刑侦人员迅速赶到案发现场,呼格吉勒图和闫峰也被带到新城区分局,分开询问口供。

“我听见隔壁有痛苦的声音,还有桌椅挪动的声音,应该被打了。”

据闫峰回忆说,当晚被审讯了十几二十遍。第二天凌晨,只有闫峰被放了出来。

出了公安局,闫峰第一时间将此事告知呼格吉勒图的母亲尚爱云。

“怎么会只有你出来?他呢?打你们了吗?”尚爱云语无伦次地问了很多问题。

闫峰挠挠头,他预感呼格吉勒图摊上大事了,有些话不忍心说,但还是照实反映:“没打我,但是打他了,我听见他喊叫了,他还说‘不是我杀的,你要叫我承认,你就赶快拿枪毙了我,拿刀砍了我’,情况不妙。”

尽管闫峰的话吓得尚爱云双腿发软,但她很快便镇定下来,她清楚儿子的品性,也知道他内向又胆小,绝不可能干出杀人强奸的事。

可惜,事情的发展远不是尚爱云想的那么简单。48小时后,她听到了警察说“你儿子认罪了。”

6天后,她在《呼和浩特晚报》上看到此案的报道,警方称:审讯过程中,案犯呼格吉勒图狡猾抵赖,进展极不顺利,拖了两天才交代犯罪过程。

5月23日,一审开庭,呼格吉勒图的辩护律师起初为他做的是无罪辩护,最后却以“认罪态度好,是少数民族,年轻”为由,做出求情陈述。

休庭合议后,呼格吉勒图被判处死刑,法官当庭宣判时的每个字都像尖针般刺在呼格吉勒图一家的心上。

“法官问我儿子,还上诉不?儿子就说了两个字,上,上。”

尚爱云说儿子态度坚决,将这两个“上”字说得尤为响亮,“就这两个字,我就知道他肯定是被冤枉的。”

奈何,庭上没有其他人相信他是无辜的。6月5日,内蒙古高级人民法院二审裁定维持原判。

年6月0日,即二审裁定出来的第5天,案发后的第62天,8岁的呼格吉勒图被押赴刑场,执行枪决。

收到为呼格吉勒图收尸的通知后,6岁的三弟庆格勒图为他料理了后事。

看到尸体的那一刻,庆格勒图几乎认不出眼前躺着的是自己的二哥,“尸体被布包着,担架上全是血……我去摸二哥的胳膊,好瘦好瘦,非常细,瘦到皮包骨,身上还有绳子勒过的印子……”

呼市公安局新城分局仅用62天便“从重从快”侦破了“4·9”命案,集体受到了上级部门的表彰,冯志明等四名警察荣立二等功,功臣们被媒体誉为“神探”。

家人痛苦无望等待

呼格吉勒图被枪决的那天,他的父亲李三仁,一位坚强刚毅的蒙古汉子嚎啕大哭,气得一拳一拳地捶墙,几天内愁白了头发。

6月的天,热得要命,无法承受丧子之痛的尚爱云神情恍惚,除了抱着儿子的遗像以泪洗面,就是站在门外等儿子“我有了幻觉,好像儿子没死一样,多热的天气我也在外面站着。”

他们夫妇俩都是呼和浩特市第一毛纺厂(后面简称为“一毛”)的员工,三个孩子都出生在牧区,因此都取了蒙古名字。

“能看见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过”本来家境尚可、生活美满的五口之家,随着呼格吉勒图的冤死变成了“杀人犯他们一家”。

当时,有关此案的报道随处可见,甚至上厕所都能看见墙上贴着、地上摊着,“流氓罪”、“故意杀人罪”、“强奸犯”这几个字眼,抵消了几乎所有熟人对这个家庭的好感。

父亲李三仁整宿整宿睡不着,恨得满嘴牙的牙根都破损,“去牙科拔牙,拔到人休克过去,现在嘴里安的都是假牙。”

“抬不起头来,感觉到处都有人戳脊梁骨。”尚爱云下班后也不再摆摊,更不与人说笑,成了一个看谁都像自己儿子的“疯女人”。

替二哥收尸的三弟庆格勒图也因此被孤立,老师毫不避讳地告诉同学们:“他是强奸杀人犯的弟弟,别和他玩,离得远一点。”

“老三的压力太大了,蹭蹭往下瘦,头发掉的只有一绺。”

短短一个月,庆格勒图头顶的头发几乎掉光,学习也一落千丈,临近崩溃边缘时,他辍学了,“妈妈,我没法念书了,我一天也不想去学校。”

“永远不相信儿子会做这种丑事,可有什么办法?没人会相信你,因为你没有证据。”

无论呼格吉勒图的家人如何相信他,始终没有证据证明他的清白,一家人只能恍惚度日,希望时间能洗刷一切,“就这么熬吧,能怎么办?”

但老两口又经常在想:“儿子既然被冤枉,那肯定有真凶,只要真凶出现了,就能证明他的清白。”

于是,李三仁夫妇俩开始变成“新闻迷”,只要电视、报纸上出现有关奸杀的报道,就记录、收藏起来。

“天天就这么来回看新闻,只要听说哪里杀了人了,我们两个就去打听,抱着这个找到真凶的希望。”

就这样,夫妇俩在有希望——希望破灭——又出现希望——有破灭的循环中,熬了一年又一年。

真凶现身重启旧案

在悲伤中度过0年后,突如其来的一个“喜讯般的噩耗”让这个已经塌过一次天的家,又猛烈地坍塌了。

年0月30日,山丹小区居民看到警方带着一个重刑犯到当年“4·9”命案的案发现场,呼格吉勒图可能被冤杀的传闻开始不胫而走。

呼格吉勒图的表哥哈达在老两口之前收到这个消息,一直坚信表弟无罪的他难掩激动,大呼“老天有眼,老天有眼呀,真凶出现了,呼格吉勒图是无辜的。”

由于当时李三仁刚做完胆结石摘除手术,需要静养。哈达担心刺激到他们,便等到月初才将这个“喜讯般的噩耗”告知他们。

赵志红的落网让一家人燃起了希望,为了给儿子沉冤昭雪,李三仁夫妇俩来到当年办案的公安分局打听情况,却被“踢皮球”踢给呼和浩特市公安局。

到了市公安局后,主管副局长却一副爱答不理的态度,他随口敷衍道:“这种事别问我,我不知道,无可奉告。”

就在走投无路之际,李三仁的亲戚给他们想了个办法——打官司。

“就跟他们打官司,哪怕是把房子卖了,天天喝稀粥,也要找最好的律师为二子申冤,不能让他就这么冤死。”

当他们双双跪在律师面前时,律师却觉得办不了。

因为律师深入研究此案后,靠律师的力量无法翻案,因为当年的案件从案发到执行仅用了62天,速度快得匪夷所思;同时,口供太过“干净”。

案件中口供越是“干净”,则越有问题,说明这不是一份被告人亲口所述的证供,而是被人修改过的。

更难办的是,十年过去了,当年负责此案一审二审的法官均已被提拔,办案人员也被表彰。

思前想后,那名律师拒绝了李三仁夫妇俩的请求,给他们指了条“明路”——找媒体。

“一般的媒体没有用。去找新华社的记者汤计,在呼和浩特,只有找他,才有一线生机。”

五篇内参推动重审

时年49岁的汤计,在新华社内蒙古分社做了近三十年的政法记者,人脉广泛,司法经验丰富。履职期间,他用手中一支笔,记录百姓疾苦之声,伸张社会正义。

汤计接手此案后,向分社领导汇报了此事。获得领导的鼎力支持后,汤计立刻四处奔走,展开调查。

他先从呼和浩特市公安局副局长赫峰那里了解到赵志红确实是“4·9”命案的真凶,又打听到内蒙古公安厅已为此案成立专案组,着手复核,但遭到了阻力;接着派助手到当年的案发现场所在位置进行勘察;还将李三仁夫妇俩讲述的当日开庭一审的过程反复琢磨;

仅有55字的判决书,汤计翻来覆去地看,就是看不出法院判定呼格吉勒图有罪的关键证据在哪里。

为了真实性、可靠性,汤计又想方设法接触到案件的第一手资料——赵志红的四份审讯笔录。

这四份笔录中关于此案的供述并没有太大出入,而且一次比一次交代的清晰、具体。

“如果他在编造假口供,四分笔录肯定有矛盾冲突的地方,但是没有,显然是真的。”

汤计还了解到,为了证实赵志红的供述是否属实,公安部还请了我国第一台测谎仪的发明者——杨成勋教授,由他对赵志红进行测谎试验。

“赵志红说的属实,那个孩子的确是冤死的。”德高望重的教授宣布结果后,用手捂住脸,为8岁的枉死少年惋惜。

年月23日,汤计将所了解的相关情况写成第一篇内参——《内蒙古一死刑犯父母呼吁警方尽快澄清十年前冤案》,将其发到新华社总社。

内参一到,党中央等领导对此案颇为重视。年3月,内蒙古自治区党委政法委开始复查这起冤案。

此时,汤计仍不敢停下查证的步伐。他又将当年《呼和浩特晚报》上关于此案的那片通讯反复研读。发现此通讯破绽百出,许多地方不清不楚,通篇溢满了对办案人员的赞美。

更令汤计倒吸一口凉气的是,里面有个老熟人的名字——张铁强。

年,汤计为了采访一个吸毒案件,第一次与张铁强碰面。当时,张铁强正在提审一个瘦弱无力的女吸毒者,他野蛮残暴的手段让汤计大吃一惊,由于画面过于残忍,他匆匆结束采访,不欢而去。

“那孩子冤死,生前恐怕也糟了不少罪呀。”

年月28日,呼和浩特市中级人民法院对赵志红案进行了不公开审理。然而,庭审却被赵志红的提问给打断,因为“4·9”命案被“大意”地漏掉了。

赵志红说:“我杀了0个人,你们怎么说我杀了9个?少诉了条人命啊!”

多一条还是少一条人命,对死刑犯赵志红来说,似乎没有影响,但这关乎另一个无辜者的清白。

“如果赵志红死了,呼格吉勒图一案将死无对证。”庭上旁听的重审专案组人员当即将这个情况告知汤计。

就在这个千钧一发的时刻,汤计迅速发出第二篇内参——《呼市“系列杀人案”尚有一起命案未起诉让人质疑》。

第二篇内参里写有大量有关冤情的确凿证据,因此,最高人民法院下达指示——赵志红案一审暂时休庭。

七天后,一个正义的警察悄悄来到汤计办公室,交给他一个秘密武器——赵志红亲手写的“偿命申请书”的复印件。

信中赵志红表示自己不想死的有遗憾,“还死者以公道!还冤者以清白!”

那名警察告诉汤计,他之所以偷偷复印这封信,是因为他怕在这种情况下,这封申请书还没到领导手里就已经被别有居心的人销毁。

事实证明,他的担心不是多余的。申请书的原件后来真的“丢”了。

好在,汤计拿到复印件后,立刻将这封申请书原文附上,加上标题,向新华社总社发出第三篇内参。

发出去的下一秒,汤计还担心稿子可能会受阻,然而,令他欣喜的是,这篇内参所及之处,一路绿灯。

就这样,赵志红作为呼格吉勒图冤案的关键证人,引起了中央、最高法、最高检领导的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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